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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行业话题] 城市规划的死与生(全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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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子小样 发表于 2024-10-27 14:00:47 |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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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文章来源于城市规划故事汇 ,作者浪声笑屿


场景画像
场景一:城乡规划学科评估考察
按照评估小组的分工,杨教授去旁听《规划原理》课程。明亮的教室里,老师对着学生们侃侃而谈:“五级三类的空间规划体系……”杨教授坐在后面默默地想:“哎,城市规划——城乡规划——国土空间规划,规划原理还真不知道怎么教啊!”。学生代表座谈会开始了,袁总扫一眼名单,挑了一位临毕业的学生问:“你今年毕业?工作找好了吗?你们班同学准备去哪里就业啊?”同学答:“我考了选调生,班里好多同学都打算考公务员。”袁总接着问:“有打算去设计院的吗?”同学们面面相觑,沉默片刻,一位男生怯怯地问“设计院是不是天天加班还收入很低?好像没有同学打算去设计院呢。”
场景二:老同学聚会饭局
酒过三巡,张书记放下筷子道:“我最近在写A市的城市规划史,着重写近40年的规划历程,我们再不写,以后这些规划工作都没人知道了。”丁总晃了晃酒杯,说:“是啊,我跟我们院的新员工说,A市的道路系统、功能布局,都是按我们当年总规方案实施的。那时候院里人均产值可高啦,年轻人工作两三年就能买房了。他们都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问,真的吗?真的吗?”王院长叹了口气“哎,城市规划日薄西山了,以后年轻人可没我们这么幸运喽。”丁总接着说:“张书记啊,我女儿今年打算报考贵校的规划专业,到时候还请老同学多多关照。”张书记答道:“现在规划系也没那么难进,能过我们学校的投档线就行,去年系里有一大半新生是别的专业调剂过来的。”丁总点点头说,“哦,那就好。入校以后转系难不难啊?”张书记笑道:“这么看不起规划系,一入学就想转啊。”王院长在一旁帮腔道:“可怜天下父母心啊,都为孩子的远大前程操碎了心!”
场景三:某某规划院办公室
申所长推门进来,说“李院长,这是小张的辞职信。”李院长皱了皱眉头:“今年你们所已经有两个人辞职了,怎么回事?”申所长垂下眼帘道:“唉,我都劝他三次了,还跟他保证年底所里发奖金,一定会多考虑他的,可是小张坚决要走。最近规划材料要上报省厅,整个项目组都在疯狂写文本改图纸,小张连续加班2个多月了,又被派到省城去核对数据库,在那住了2周,直接崩溃了,坚决要辞职,说要去大公司做数据分析。还说一离开规划院,立马把自己电脑里的规划文件都删光,再也不看了!”李院长摇摇头道:“走就走吧,反正公司以后也养不起那么多人。现在的市场真是难啊!所里还有多少应收账款没到位的?”申所长赶忙答道:“我每周都去催,甲方都说没钱付啊,我明天再去追看看。”
太虚幻境
话说申樱所长从院长办公室出来,想起所里还有一些项目在推进,有的项目正与甲方前期沟通,有的项目已经评审但合同还没签,有的已经提交成果发票也开了,钱还有两笔没到账……这段时间自己早已焦头烂额,所里还人心浮动,今天又被院长批了一通,申樱心中越发烦闷,无奈只好把下半年的“规划项目作战地图”挂在墙上,时刻提醒自己跟踪进度。
吃过午饭,申樱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,手机屏跳出热文“城市规划的危与机”,他匆匆刷了一遍,心里嘀咕着:遥想当年,城市建设大干快上,规划师走路都是一溜烟小跑。某学术年会上某大佬失言称城市规划是暴利行业,似乎良心不安。后来也有两次遇到经济下行,有专家预警城市规划行业的冬天来了,可是,雪花并没有飘落下来,春天的花儿依旧姹紫嫣红。现在,狼真的来了!房地产下行,城市规划行业陷入危机。同行们一边嚷嚷危机四伏一边奋力寻求转机——有的转型做智库开展战略咨询和课题研究;有的自设科创资金成立研究中心,招揽经济学博士、大数据专家各路神仙开展创新探索,分析产业链构成、做产业图谱、产业规划;有的在老城、老工业区寻宝做历史建筑活化,到社区开工作坊与业主沟通、寻求政府扶持,寄望于城市更新运营;有的热衷于乡村振兴、城中村治理……但是,看着热热闹闹的,那些慷慨买单的甲方似乎一夜间都消失了。无论怎么扑腾,就是不见成效!
窗台上绿萝清翠欲滴,窗外知了大声呱噪着,申樱定了定神,忽然想起还有一篇论文没写完,今天也没灵感写了,还是吐吐槽吧。申樱随手在键盘上敲打着:理性地分析,中国的城市已经从快速增长阶段转入稳定发展期,管理部门从注重增长管理转向现代化治理,城市规划从面对增量空间转向应对存量空间,城市规划行业当然要面临转型。城市规划到底是“危与机”还是“死与生”?城市规划“向死而生、化蛹成蝶”?不知死、焉知生?城市规划行业先死还是城乡规划学科先亡?城乡规划一级学科如果改称□□规划,是不是就“名不存而实亡”了?未来高校会不会取消城市规划本科,只开设研究生课程?或者直接归并到其他学科,变成一个研究方向?中国独特的规划院制度是否会土崩瓦解?现在的城市规划师要面对什么样的残局?
申樱正胡思乱想着,渐渐合上眼,恍恍惚惚睡去,只见远处峰峦叠嶂,怪石嶙峋,申樱悠悠荡荡走了一段山路,来到一处开阔地,但见朱栏玉砌,绿树清溪。申樱走过小桥,见前面矗立一座牌坊,上面刻着篆体字“规划展览馆”,申樱心中暗喜,忙往前去。忽见甬道旁有一妇人坐在一团篝火前,申樱心中诧异,那妇人捡起一本书往火里丢,申樱瞧见封面写着《城市规划原理》。妇人又拾起一大厚本奋力一掷,《空间规划原理》迅被火焰吞没。申樱欲言又止,妇人拿起一本薄册子一撕两截,《城乡规划学科术语》即化为灰烬。妇人又掏出一份文件狠命撕扯,申樱见是《规划甲级资质证》,遂大叫一声“使不得,这个证很重要!”那妇人举起木棍朝申樱膝盖使劲一敲,喝道:“快走开,少在这里碍事!”申樱跌跌撞撞往前走,见一座宫殿,遂迈进门槛,只见周边雕梁画栋,中间立一大屏幕,申樱正在纳闷,忽从天花藻井飘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,申樱想,此必是神仙之地,我且为城市规划的未来算个卦吧。申樱两手合十念念有词:“城市规划向何处去?”
突然,大屏幕亮了起来,缓缓出现一行大字“第一季——社区规划师”…….

社区规划师
宝姑娘一早梳洗打扮妥当,正准备出门,看见妈妈在书房里坐着,就说“妈妈起得好早,又在写文章啊。今天社区开大会呢,我得早点去主持。”妈妈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,说:“去吧去吧!从前我们城市规划师的工作都是画图写文本,现在可好,城市规划都成社会运动了,天天在社区开会。”宝姑娘扮了个鬼脸,笑道:“对,我就是社区规划师,一直做成社区大妈!”说完一溜烟出了门。
社区中心会客厅已有几个业主坐在那里唠嗑,宝姑娘走到大屏幕前稍作整理,等社区代表陆续到齐,宝姑娘笑呵呵地说:“会议开始啦,昨天我介绍了社区发展规划,今天我来收集大家的意见建议。谁要先发言?”只见社区养老中心的刘姥姥径直站起来说:“养老中心在社区公园种了些茄子,去年收成很好,茄子炒起来满屋子香气。今年茄子长得蔫蔫的,炒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,我只好用鸡汤来煨了好几回。我寻思着,公园里的土壤板结了,看社区能否请农学院的隆教授来给大家指点指点?”宝姑娘点点头说:“好的,记下了。”又见一个10多岁的男孩在那里使劲蹦跳,脸涨得通红,说:“我,我……”宝姑娘笑盈盈地指着他说:“云儿,你对社区规划有什么建议啊?”男孩说:“社区规划提出要对公共设施进行适儿化改造。我和小伙伴在社区中心练习射箭,可是那个房子是栅栏围的,一不小心箭就会穿过栅栏,射到别人家的玻璃窗。我觉得用石头墙围起来比较好。”宝姑娘说:“哦,这么着,会关注小朋友们的需求。”
社区的业主代表们叽叽喳喳热烈讨论了一个上午,对社区规划提出了许多意见建议。眼看时间不早了,宝姑娘环顾四周,问:“还有什么人要发言?”王夫人举起手说:“我家祖上从南洋回来建的大宅,被政府定为历史建筑,如今年久失修。我看社区规划策略里面有一条叫“古宅保护与活化”,历史建筑的修缮要求很高,运营还需要投入很多资金。可否我们业主自己出一点资金,再申请一些政府补贴?”宝姑娘答道:“哦,今年政府成立了文化保护基金,我可代为申请,也请你提供一下房屋的资料。”
社区规划听证会终于开完了,代表们各自散去,王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,远远地看见宝姑娘面如满月、神情素淡,低头专心致志地整理文档,王夫人心里一动,“我们家那个混世魔王,自从大学毕业后,成天在家里打游戏,写什么“冷月葬花魂”的歪诗,也不好好工作。若跟宝姑娘认识,说不定就提起精神好好上进了”。王夫人于是走到宝姑娘跟前说:“姑娘,你昨天介绍社区规划可真详细啊,今天又这么耐心地听取我们的意见,真是优秀啊!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?学什么专业?“宝姑娘说:”我本科学心理学,硕士学的是公共管理。“王夫人说:“哦,我还以为你学的是社区规划专业呢。”宝姑娘笑道:“没有这个专业呢,以前大学本科阶段有城市规划专业,后来取消了。我妈以前是学城市规划的,当了一辈子的规划师,她把TJ大学城市规划毕业证挂在我家书房墙上,经常指着证书给我讲她的光荣历史,现在每天忙着写回忆录呢。”
王夫人一拍手道,“哎呀,我们两家还真有缘!我先生也是TJ大学毕业的,他读的是土木工程专业,后来这专业改名叫智能智造了。即是校友,我家祖屋烦请关心一下!下周我拿图纸给你看看,你抽空到我家来评估一下。”宝姑娘答道“好的,那我先走了,我们下周见!“
王夫人望着宝姑娘的背影,心想,“虽然城市规划本科已经取消了,但以前可是TJ大学的王牌专业,她妈妈当年能考上,智商肯定很高的。说起来,孩子的智商都是遗传自妈妈的。这个宝姑娘肯定也非常聪明。要是能把她招到我家当儿媳妇,那可真是我们的造化。”
申樱看完视频,正欲发问,屏幕又现一行大字“第二季——城市运营商”

城市运营商
A 市的会展中心由世界著名建筑师精心设计,坐落于东海之滨。其外观宏伟壮观,恰似一颗璀璨明珠镶嵌在海岸线上,格外引人注目。一个初秋的午后,薛盘与几位助理伫立在会展中心大堂门口,静候拉斯特投资公司的马思科总经理莅临。一辆白色汽车在入口处缓缓停下,三位客人从车内走出,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白西装、牛仔裤,脚蹬运动鞋。薛盘连忙率众人迎上前去,说道:“马总好!欢迎您前来投资考察。” 马总微笑颔首,与众人信步踏入大堂。只见大堂高挑开阔,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雕屏风,周边花团锦簇,明亮的灯光倾洒而下,氛围庄重高贵。薛盘提议:“我们先到办公室座谈如何?” 马总一摆手道:“先去看看吧!” 于是,薛盘引领马总前往展厅参观。众多大大小小的展厅灯光明亮,室内装修颇具品味,然因久未使用,散发着一股霉味。若要进行彻底清洁,无疑又要耗费一大笔费用。薛盘此刻也顾不上许多,只是一路殷勤地介绍着。众人走进一个小展厅,透过落地门窗向外眺望,花园绿草如茵,紫藤爬满花架。突然,一只蝙蝠从马总头顶翩翩掠过,众人一阵惊呼,薛盘心里顿时凉了半截。但见马总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电子手帕,向空中轻轻一扬,竟化作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,落在马总的肩膀上,连声叫道:“甚有异趣!” 蝙蝠在展厅做窝已让薛盘深感羞恼,马总的魔术娃娃更是把薛盘唬得够呛,他暗自思忖,这回的招商引资恐怕又要泡汤了。
参观完毕后,薛盘带着马总一行来到办公室座谈。马总问道:“有展览中心的图纸吗?” 薛盘急忙回应:“有的有的。” 马总仔细查看了建筑平面图、立面图和透视图,问道:“总建筑面积是多少?” 薛盘回答:“10 多万平方米。” 马总沉吟片刻,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展厅净高、面积、结构之类的问题,接着说道:“我们打算建一个机器人工厂,会展中心的大空间可改成生产车间,小空间可以做机器人模拟实验室和消费者体验厅。会展中心的建筑设计很有特色,只是规模太大了。不过机器人的市场需求也很大,老人需要养老助手,儿童需要学习机器。我们研究一下,做好经济测算后再详谈。” 薛盘陪笑道:“马总很有眼光!期待我们共同合作!”
作为 A 市城市运营公司的老总,薛盘为会展中心的盘活改造忙碌了长达三个多月,着实伤透了脑筋。这座美丽的庞然大物,在过去的三十多年曾举办过上万场展会,可谓风光无限。然而,如今各类展览纷纷在云端举行,现场展会无人问津。会展中心面积巨大,每年的空调费、扶梯费、维护费等营运费用总和高得惊人,于是逐渐荒废。远远望去,建筑气势宏伟;走近细观,则满身灰尘,内部设备锈迹斑斑。今年,A市政府计划盘活城市资产。由于薛盘曾主修城市规划课程,在攻读经济管理博士期间专攻城市更新,深入研究过世界各地的城市资产运营策略,又在大湾区奥蕾运营咨询公司工作了十年,深受号称 “城市运营第一人” 的王董事长栽培,作为高层次人才被 A 市引进。政府寄希望于薛盘的团队,期望会展中心在其运营下重获新生。薛盘做了很多努力,在与马总见面之前,薛盘已经接待了十组客人,但最终都未能达成投资意向。
双方沟通结束后,薛盘送马总一行离开,又独自在广场周围转悠,不禁回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。当时他即将从城市规划硕士毕业,导师建议他继续攻读经济管理博士,他却觉得自己设计能力出众,读经管岂不是浪费。赵教授殷切教诲:“设计市场萧条已成定局,将来规划师皆须算经济账、做资产运营,你那点设计功夫恐无用武之地。” 薛盘心有不甘,回家与父亲商量,身为画家的父亲竟说:“赵教授善于创新且有远见,你还是听他的!”果真,毕业后薛盘综合运用城市规划知识和经济管理能力,在城市资产运营工作中如鱼得水。但这一回,A市会展中心的规模实在太大了,运营起来着实棘手。薛盘边走边盘算着:“明日与团队成员共商大计,争取拉斯特公司注资成功!苍天在上,助会展中心新活力,不枉我研习城市规划、经济管理一场!”
夕阳的余晖下,会展中心巨大的壳形屋顶、立面的玻璃幕墙绚丽斑斓。薛盘博士仰天长叹道:“当年如果从长计议,仔细计算盈亏平衡表,充分考虑未来科技发展和社会生活方式的变化,今日会展中心也不至于沦为负资产!”
申樱看完城市运营商的视频,暗自寻思着明年去读个经济管理学院学博士,以度过规划行业的寒冬,屏幕又现一行大字“第三季——空间分析师”

空间分析师
——小灵通漫游未来
X 年的最后一天,A 市新质生产路 186 号的高层公寓楼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中。“吱咯吱咯”,智能床突然剧烈摇晃起来。小灵通缓缓睁开双眼,嘟囔着:“What time is it?” 床头柜上的 AI “小爱” 尖声回应道:“8 点啦,8 点啦!” 小灵通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:“哎呀,快要迟到了!” 他手忙脚乱地刷牙洗脸,一边慌慌张张地更换衣物,一边急切地说道:“小爱,打开数据平台。” 瞬间,一道光影屏幕浮现,整个城市的地图清晰地展现在面前。小灵通接着问:“最佳上班路线。” 地图上,一道红线开始闪烁,AI 机器回应道:“90 米低空航道畅通无阻,飞行时间 10 分钟。” 小灵通迅速将一片面包塞进嘴里,端起杯子将牛奶一饮而尽,戴上安全头盔,套上飞行服,轻轻按下袖口上的起飞按钮,飞行服肩部瞬间展开一对翅膀。小灵通从阳台纵身一跃,大喊一声 “起飞”,沿着 90 米标高的低空航线疾驰而去。他俯瞰着地面道路上拥挤不堪的汽车长龙,又低头看着 60 米标高的低空航道上,一排排飞人像大雁群般向前飞驰,心中不禁得意地想道:“嘿嘿,N 年前市政府就组织研究低空经济发展战略,还委托规划师们分层、分区划定低空航道。当时大家都不看好低空飞行,没想到科技发展如此迅猛,如今人人都能穿上飞行服沿着空中航道飞速出行。我是学人工智能的,也不关注城市未来发展,幸亏读大学时听吴院士的话,选修了城市规划知识库, 才有了远见,当年趁着促销买下了低空航道的通行证,现在想去哪里都极为便捷,不然今天上班肯定又会被堵在路上。”
10 分钟后,小灵通肩上的翅膀缓缓缩进飞行服里,平稳地降落在公司大楼60 米标高的露台。他卸下飞行服,走进办公室,打开数据平台,开启了一天的工作。小灵通是一名空间监测分析师,其工作职责是监测A 市的空间使用是否存在异常情况。他紧盯着信息平台的卫星图片,突然发现地图的 0809 空间单元呈现出红色。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小灵通放大图像比例,运用全息影像进行分析,竟发现地面上新出现了 10 个帐篷。他打开 “三线” 图层叠加到图上,平台随即出现一段文字:“0809 单元位于生态红线内,是一级水源涵养区,应严格保护生态环境,减少人为活动。” 小灵通暗自思忖:“是一群驴友去露营?还是哪个商家偷偷在生态区里搭建帐篷供人们晚上看星星呢?” 接着,他又打开 “动物生活迁徙图层”,平台再度出现一段文字:“0809 单元位于狼群活动区,8 - 9 月份狼群可能会在此出没。” 于是,小灵通通过卫星定位挖掘了 0809 单元附近的通讯号码,并向每个用户发送了安全预警信息,提醒游客注意安全,尽快撤出生态保护区。他还调出卫星监测视频,查看究竟是谁在那里搭建帐篷,为下一步调查工作做好准备。
过了一会儿,小灵通开始撰写 A 市可持续发展城市体检报告。他整理了近 100 年的气温、海平面标高变化等一系列指标,又利用 AI 在空间平台上统计了 A 市城镇开发边界内的各类建设用地面积,发现今年的数据中居住用地面积又减少了 5平方公里。在过去的城镇化上升时期,A 市建设了大量住宅,但近 5 年城市人口数量不断减少,A 市每年都会拆掉一些房子,将土地复垦建成公园绿地。小灵通正忙碌着,隔壁办公室的庄总规划师走了进来,问道:“今年的统计数据怎么样?” 小灵通回答道:“城市建设用地面积又减少了。” 庄总掏出一根电子烟猛吸一口,说道:“三线应该调整喽!” 小灵通疑惑地问:“您是说城镇开发边界、生态红线和永久基本农田线吗?” 庄总回应道:“是啊,当年我们做国空规划的时候,这三条线可是硬杠杠啊!一开始的时候,城市各级政府都想把永久基本农田和生态红线范围划到最小,而把开发边界范围做到最大。为了落实上级分配的永久基本农田指标,我们规划师应划尽划,后来没办法了,只好把山上的林地、茶园都划成了永久基本农田。原想着只是在图上进行技术处理,谁曾想竟弄假成真。政府为了应付上级督查,真的把山上的松树、坡地的茶树都给扒了,种上了土豆。后来实在找不到耕地了,还硬是在海边种了一片水稻土,可算凑足了总量。骑马山上有一群蜂鸟栖息,那里是自然保护区,为了少划点生态红线范围,我们绕着 50 米等高线划了一圈,蜂鸟保护区就只剩一个小山头。按这么安排,鸟类只能守着那山头,往哪飞都不成,这不成了笼中鸟了吗?”
庄总吐了口烟圈,继续说道:“城镇开发边界的划定工作更是一波三折。城市政府恨不得把所有用地都划入开发边界内,市县两级政府纷纷争取开发边界规模,都找我们提要求。我当时在 G 市做规划,带领团队收集了大量数据,根据全域空间策略,运用了权重打分、归类法、归纳法、多情景模拟比较,还建立了一个数据模型来合理分解市县约束指标。市、县政府开了好多次上下联动协调会,我们称之为‘八上八下’,好不容易探索出一个划定的规程,我还写了一篇论文发表了。结果,上头突然出了一个文件,说城镇开发边界上限不得超过现状建设用地的 1.3 倍。这样一来,所有市县的开发边界都顶格按1.3 倍划了,地方政府先前好一阵子折腾都白费了,我也懵了,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啊!有些城市更是不高兴,发展建设项目需要建设用地指标嘛!不过当时大家就是发发牢骚,口诛而笔不敢伐……”
小灵通听完庄总的规划光荣史,赶忙说道:“我向庄总报告一下 近20 年三线划定的实施成效吧。从监测的数据来看,前 5 年有些重点项目还是建在了生态红线里面。永久基本农田线比较稳定,开发边界的位置有一些调整,但规模基本没有扩大。后面这 15 年,这三条线真是固若金汤,一直没有被突破。庄总,您当年划了生态红线,保护了生态空间。现在林地、草地、水源地可值钱了,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搭一个帐篷,组织孩子们看星星,商家一个晚上可以收到 3万块钱呢,搭建帐篷都得政府审批,今天我又查到 10 个未经审批搭建的帐篷,正准备做违法占地调查呢。”庄总咧着嘴笑道:“呵呵,今年初B区政府还来申请调整,希望缩小城镇开发边界,增加生态红线范围。当年,划三线是城市规划的头等大事,各级政府博弈啊、学术讨论啦,热闹非凡,其他规划研究都排到后面去。现在可好,建设用地逐年下降,生态资源价值越来越凸显,城市规划又有了新问题新方向,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!” 小灵通回答道:“您也知道,这 10 年城市人口持续下降,政府都忙着拆房子建公园,今年建设用地又减少了5平方公里。现在生态环境指标特别好,可持续发展目标,我们是超额完成的。”
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,庄总和小灵通不约而同地向外望去,只见一群鸟儿在天空中时而盘旋,时而俯冲。庄总微笑地拍拍小灵通的肩膀,说“小灵通啊,我们要继续努力,为 A 市的可持续发展贡献我们的力量。未来,我们还要不断探索城市规划的新方法和新技术,提高空间监测的精度和效率,让 A 市变得更加美好。”
申樱看完小灵通漫游未来,屏幕又现一行大字“第四季——规划管理者”

规划管理者
贾正坐在 A 市资源规划治理局的咨询接待室里静静地看着书。3 个月前,A 市的战略规划公示稿发布了,市政府为此组织召开了多场规划讨论会。公众反应热烈,专家、学者以及市民都积极参与讨论,并提出了许多意见和建议。资源规划治理局收到了 1 万多份书面意见,其中有一篇署名为“一位城市规划老兵”的文章长达 3 万字。作者从田园城市、马丘比丘宪章一直谈到空间生产、可持续发展等内容,最后寥寥数语地提出了几点建议,包括建议 A 市寻找第二发展曲线,继续吸引人才,发展高端制造业、高科技研发产业和高端服务业,深入研究城市增长管理和土地使用布局规划。贾正精心撰写了一份意见回复,对作者“规划理论功底扎实,实践经验丰富,意见中肯”的特点大为赞赏。然而,他心里却在嘀咕:“城市空间增长管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,现在主要是应对紧缩城市。就拿这一轮战略规划来说,其技术逻辑依然是问题、目标、策略、行动,但从前那些‘空间结构、空间策略’的说法早就不再提及了,现在主要是针对社会结构、社区生活、产业分布、生态环境制定治理措施,而不是简单的空间规划。
战略规划公众参与的环节终于结束了,今天轮到贾正在办公室接待前来咨询项目建设以及投诉的市民。他刚刚接待了一位城市运营商,对方打算在街道的边角地盖一栋两层店面来经营咖啡厅,前来咨询具体的建设程序。送走客人后,贾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发愣。这时,一位老大爷推门走了进来,他手里拎着一个老式公文包,缓缓地在贾正的办公桌对面坐下。贾正问道:“您贵姓?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询?”老大爷回答道:“免贵姓焦。是这样的,我家附近立了一张规划改造公示牌,我看了一下总平面图、建筑平面和立面图,又研究了一下容积率、建筑密度等指标,我认为这个改造项目建好之后会影响我家的日照,而且站在这新楼北面的阳台能够看到我家的露台,造成视线干扰。所以我要求他们在阳台上加设隔板。”贾正皱了皱眉头,说:“视线干扰?你怎么知道会有干扰?”焦大爷说:“我当然知道。”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卷图纸,摊开来给贾正看,只见一张硫酸纸贴在白卡纸上,上面是手绘的建筑剖面图、视线分析图和透视图。贾正看到这些图纸比例准确、线条流畅,其中几幅透视图还是钢笔淡彩的,心中十分惊讶,问道:“咦,焦大爷,您这些图绘制得很专业啊。”焦大爷得意地说:“我以前可是 D 市的城市规划师呢,画这种图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。D 市 CBD 的城市设计就是我主持做的,后来建成的那些办公建筑都是按照规划要求设计的。我这两年才和老伴搬到 A 市来和女儿一起住。”
贾正心中感叹道:“最近真是走了什么运,净遇到这些城市规划老兵来我们这里提意见和建议。”他对焦大爷说:“这样吧,您把图纸留下来,我把您的诉求写在申请表上。我们会进行复核计算,如果确实存在这些问题,我们就开个听证会,跟建设方再做一些沟通协调,对方案进行修改优化。”说完,贾正就埋头开始填写申请表。焦大爷又从包里掏出一叠证书给贾正,说:“年轻人啊,你看,这是我过去的获奖证书。这是国家级优秀规划设计一等奖,这是规划学会的科技进步二等奖,这个是钱学森城市学会优秀论文奖,这一份是我的城市规划大师证书。”贾正连连点头称赞道:“哇,焦大师,您的工作成果非常丰硕啊。”焦大爷眉开眼笑地说:“哎,我可是做了很多重点项目的规划设计呢。以前啊,我们设计院的项目多得根本做不完。”贾正说:“是啊,审批工作也是如此。听我的主管说,他年轻时每天加班加点做审批,审批的项目都是上万平米的高大上的公共建筑,后来还审批了一些城市更新项目。而我们现在,很少有建设项目申请,偶尔有一个,规模也都非常小。您隔壁那个新建项目,据说是业主在海外投资发了大财,才申请把他的旧房子重新改造建新楼。这不,您又提出了一些建议,我们再跟他商量商量。”焦大爷笑了笑说:“是啊,我上周回D市,发现CBD还是20年前的样子,一点都没变,环境还变得有些破败了。那我等你们的讨论结果再来。”贾正怕焦大爷又跟他唠叨个没完,赶紧把申请表填完递给他签字。
等焦大爷走后,贾正开始整理这些申请材料,并附上图纸。他把焦大爷留下的一叠证书复印件挑出来,想起上次有个居民投诉时也带了几张职称证书,他把这些证书附到申请材料里后被主管训斥了一通,说申请要就事论事,不要附这些证书,以后除了院士证,其他的一概不予理会。于是,贾正把焦大爷的获奖证书和大师证书抽出来塞进了碎纸机。
趁着空闲,贾正从抽屉里拿出一本《红楼梦》开始阅读,心想:行业的变迁真是如同潮起潮落。焦大师有过辉煌的工作经历,可惜如今时过境迁,城市规划的研究方向和技术手段都不一样了,焦大师写了优秀论文大概也鲜有人看了。但是,三百多年前曹雪芹写的小说,如今仍然让人爱不释手。惟有文学不死!

尾声
申樱正看故事看得入神,只见大屏幕出现一行大字:“第五季——出海”。申樱心想,这又是什么规划故事?忽闻一阵醇香扑鼻而来,大屏幕闪烁几下,竟然黑了屏。申樱侧身一看,见一女子荷袂翩跹,羽衣飘舞。申樱定睛一看,女子的容貌竟和他之前遇见的烧书妇人无异。然那烧书妇人披头散发,形容哀婉,眼前这女子妆容精致,神情悠然。申樱暗自思忖:“莫非是警幻仙姑?”申樱忙向前作揖道:“神仙姐姐,我看了那些规划故事,甚为惊叹,我还有很多疑问,烦请神仙姐姐答疑解惑。”
仙姑笑道:“有何疑惑?”申樱忙道:“城市规划行业要如何转型的?行业兴衰与政治、经济、社会发展息息相关,除了那四季故事的社区规划师、城市运营商、空间分析师、规划管理者,城市规划还有什么职业前景?收入会不会很微薄?出海是指到国外承接规划项目吗?是去东盟十国,还是斯坦国、几亚国?当地政府重不重视规划?规划项目款是不是很难收到?烦请神仙姐姐指点迷津,我们方可提前准备,重构城市规划知识体系,补充经济学、管理学、社会学知识,学习老挝语、斯拉夫语……”仙姑掩嘴一笑,说:“我观汝聪明灵慧,规划故事可读明白否?假作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处有还无。故事虽夸张荒诞,然内藏箴言,你且仔细阅读,休得沉溺旧日光景,未能仰望未来星辰大海,负我谆谆警戒之语。”
申樱又问:“规划实践需要学科理论指引。中国的城市规划实践多年,积累了丰富的经验,但尚未有成熟的规划理论。我们写论文做项目时,纷纷引用 Peter Hall、John Friedmann、David Harvey 等人的理论著作。教授说,中国的城市规划理论需要时间。现在是否已经 right time,right place, right people?”仙姑用手指轻轻一点,道:“天机不可泄露。”言毕,举起绢扇向申樱面前一挥,一阵香风扑面而来,申樱顿时汗如雨下,身体向后跌落深渊……待他睁眼环顾四周,但见窗台上的绿萝青翠欲滴,办公桌上的小鱼缸里,那些指甲盖大小的鱼儿,有墨黑色、酱紫色、橙黄色、乳白色的,在水里愉快地游弋,不知在乐什么。申樱恍恍惚惚,若有所思,忽听啪嗒一声,办公室墙上的“规划项目作战图”跌落在地,始觉方才乃红楼一梦。
申樱瞥见桌上的《追忆似水流年》和《杜伊诺哀歌》,心想:“这些蛊惑人心的大毒草万万不可再读,还有很多规划项目没有完成,论文也马上要截稿了,我得好好做事才行。”于是,他站在凳子上,把两本书放在书柜的顶层。刚坐下,又觉得心里不踏实,生怕那宝贝书被虫蛀了。于是,他又踮起脚尖把书拿下来,用手轻轻拂了拂封面,忍不住又翻开书页,第一悲歌的诗句映入眼帘:
谁,倘若我叫喊,可以从天使的序列中
听见我?
……
当那近似神的少年突然永久离去时
在所遗留的惊愕的空间中,空虚
就开始
化为振动,如今对我们魅惑、抚慰与扶助
申樱合上书本,小心翼翼地给书套上塑料封皮,痛下决心将书束之高阁。他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脑前开始快速敲击键盘,“□□规划的回顾与展望”……
——全剧终——

满屏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!
都云作者痴,谁解其中味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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