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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 宋润普
这是学期的最后一天——准确的说是倒数第二天，明天就是交图的日子，正在下雪，天气冷的可怕。
一个学建筑的小女孩在Studio里坐着，她的衣服又旧又破，脚上穿着一双妈妈的大拖鞋，身上斑驳的外套遍布色斑，都是马克笔或草图笔的痕迹。看着眼前的电脑，她手心里的汗都流到了攥着的马克笔上。常常被人嘲笑不会用电脑，手绘又不专业，这交图的前夜，时间过得那么快，黑夜又是那么长。
她一个人建着模型，撕着草图纸，看着依然是原始材料状态的模型板和刻刀，摇了摇头。平时来侃侃而谈的学长，一个也不见踪影。过去的整整42个，不43个小时，她都没有睡过一秒钟，他是多么想，哪怕是在这水泥地板上，躺上一下呀。
她是不能睡的，明天就是交图的日子，这次再不做完，评图的时候，面对大家丰满的渲染，精致的结构大样，她一定是抬不起头来的。‘我真是傻，我也应该找一个漂亮的成品，把平面塞进去的。’她这样想着，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，她当初强迫症似的，决定靠自己并不丰富的脑子创造一个，但是明天，哦，不，今天，就是交图的日子了。
小女孩渐渐崩溃了，Sketchup里的线好像着了魔，又好像在进行有丝分裂，一条一条看似无用却关联无数面的线不断跳了出来。‘这该怎么办呢，难道真的不行了吗。’小女孩不会渲染，不然她就会知道，渲染的时候，这些线就会不见的；‘导出的时候，图会变得像丑八怪吧。’小女孩这样想着。那个一直信誓旦旦要教她的朋友，此刻正在隔壁忙碌着，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。闪亮的电脑屏幕，把模型一片的白色映在她的脸上，是的，还没有贴材质，而这时，她可怜的低配置电脑的劣势还被侥幸的掩盖着。真正的煎熬还在后面。
她的头脑开始混沌，毕竟是几十个小时没有闭眼的人了。她把屏幕切换到了CAD的界面，但是这个时候，低端的电脑提前发难了。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，电脑当住了。小女孩不禁头皮一麻，狠狠地摔了一下鼠标，眼睛忽然委屈的变模糊了。‘啊，这是什么……’屏幕上各色的线和黑色的背景忽然消失了，一张苍老的男人的脸闪现了出来。
‘少就是多……’ 男人用力抽了一口雪茄，喷出一个大大的眼圈，整个的把小女孩罩在了其中。‘你的图上，这些复杂的墙体，这些可耻的装饰，都是屎！’ 男人走出屏幕，摊开一张水彩纸，用黑色的针管笔重新勾勒着平面，立面和剖面，虽然没有用直尺，但是线条出奇的直。随后，他寥寥几笔勾勒了一个室内简单的空间透视，又在手心变出的有各种纯色货花纹的纸，贴了上去，透视图便生动的出现了。小女孩不禁激动了，什么渲染，在这种透视面前，简直不值一提，虽然她不知道，如果是自己亲自做，无论怎样，都不会有类似效果的。
密斯的影像消失了，小女孩恍然一看眼前，还是那个未完成的CAD图。她绝望的看着从死机危险中死里逃生的电脑，删掉了一整个错误的剖面，但是这是，屏幕又闪动了，剖面里的一个，本来没有面孔的人，没有被删掉，反而渐渐变大，并转过身来。那是一张和蔼而又坚定的脸，一张东方人的脸。‘不要害怕，年轻人，不要被世俗所束缚’ 那个人说 ‘当年我做拳击手的时候，没人相信，我能有今天的成就。’这时，整个工作室都变了，那个男人站在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巨大十字架旁，微笑着指向前方。‘这不是他自己的光之教堂么？’小女孩喃喃的说道，那片光芒是那么美，就像交图后第一个周末的太阳。但是很快，那个十字变回了CAD的十字光标。中间的方块像一只冷漠的眼睛，骄傲地看着无助的小女孩，和她红彤彤的眼睛。
小女孩继续的画着，但是似乎燃起了一点点希望，‘安藤忠雄也曾是潦倒的门外汉啊’，小女孩这样低声而坚定地告诫自己。她切换回Sketchup，开始附加材质。终于，3D模型做完了，小女孩骄傲摁下了Ctrl和S，但是没有反应，她又摁了一遍，这次有反应了，windows XP的沙漏却没有出现，相反是Google公司的错误报告提示。小女孩懵了，2min后，她默默地关掉那个窗口，重新打开了Sketchup， 但是那个熟悉的坐标系并没有出现，相反，一个瘦小的女子和一个略显臃肿的女子出现了。‘选择了建筑，就不要把自己当女孩子。’胖女子沉声说道，‘你可能会在一开始，经历没有家庭，没有爱情，没有人关怀的日子，但是你终将会走到历史的顶点。我在庆应大学就是这样教育后来的女建筑学生的。’瘦女子轻声但是很坚定地说着，‘来，我带你看看，我的广州歌剧院，你和我年轻时候很像呢。’‘不不，还是看我的Rolex Center吧，她和你不像的，扎哈，她是东方人，和我一样有黄皮肤和黑眼珠。’
‘我……我……我明天还要交图’
‘这算什么，你想放弃这个机会么，算了，西泽，你来帮她画图’
‘是的！妹岛老师！’
‘这是真的么？’
‘如果是真的，带我走吧，大师，我知道，电脑硬盘再一动，你们就会消失的。’
小女孩疯了似的开启着窗口，试图让电脑出现更多的错误，让硬盘定在这一刻，她打开了所有同学的台式机，工作室变得像白天一样亮，妹岛和扎哈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，她们牵起女孩的手，带她腾空而起，飞到那没有刻板的老师，没有挑剔的渲染，没有贬低，没有不公平的教授与时间的地方去了。
第二天清晨，这个小女孩坐在Studio的座位上，两腮通红，嘴上带着微笑。她死了，在学期末的Studio里死了。春天的太阳仿佛升起来了，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。小女孩坐在那儿，手还紧紧握着一个掉落一个键的鼠标，身边散落着斑斓的马克笔，怀里抱着一卷，撕掉了3/4的硫酸纸。
“她太强迫症地把图做好……”人们议论纷纷。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 ，她曾经多么幸福，跟着她梦想中的导师一起走向新世界的幸福中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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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2-18 15:03:28
